空船与明镜

庄子外篇《山木》中有一段关于“空船”的哲理故事。

故事大意是：有人坐在船上来渡河，突然有条空船碰撞过来，即使心眼小、性子急的人也不会发怒；倘若有一个人在那条船上，那就会大声呼喊喝斥来船后退；呼喊一次没有回应，呼喊第二次也没有回应，于是喊第三次，那就必定会骂声不绝。刚才不发脾气而现在发起怒来，那是因为刚才船是空的而今却有人在船上。

庄子这个故事告诉我们，如果“没有人”，即便发生了碰撞，也不会起冲突，所谓的争斗往往是因为“有人”，看来多数的纠纷是因为我们“心中有人”。

是的，我们身边总有人，总会有事，来来往往的人和事，让我们常受伤，为什么我们不能把某些人和事当作“空船”呢？因为我们太在乎面子，虚荣的人终会被虚荣所伤，然而虚荣却是生活中最常用的遮羞布，我们一面用它挡住自己的不好，一面还要表现自己的好。

就是这样，我们像中了邪一样自设魔障，跟外面的人争斗，说到底，还是跟自己斗，跟自己过不去，内心那道篱笆墙不拆，人终难释怀，释然。尽管庄子送给我们“空船”论，但我们还是想不明白，依然用惯性思维去评断周边的人和事，把累积的情绪、观念投射在他人与某些事情上，以至于迷惑不解为什么不愉快的事又发生了，仿佛一切不可避免，就像有“命运”一样。

有个法国微电影叫《镜子》，用清晨浴室里的镜子，见证了男主人公一生经历。他每日对镜洗漱，俯仰间，从小男孩的纯真无邪，走到青春期；再从热恋时满心欢喜地在镜子旁贴恋人的照片，到成家后在镜子前骄傲地举起可爱的小孩子；人到中年，感情走到尽头，他烧毁往日爱人的照片，悲愤不已，一拳砸裂镜子，满手是血；时光如水，转眼他老了，佝偻着走出去人们视线。几个片断道尽了主人公的一生，戛然而止。片长才5分钟，无须更多故事情节，无须人物姓名，每个人都会体会到，光阴似箭，没有所谓的“命运”，只有相似的生命历程。

人是很容易把自己交给痛苦，比如看这部微电影，因为镜中“有人”，是他人，也是自己，我们可以选择为他人和自己难过，心里就像下了一阵毛毛雨。也可以选择“空船”：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，没有必要大惊小怪，内心安定，生活风烟俱静。

镜子只会墨守成规，而每个人的内心都有“明镜”般的智慧。有个成语叫“明镜高悬”，什么是“明镜”？《西京杂记》上说：“有方镜，广四尺，高五尺九寸，表里有明，人直来照之，影则倒见。以手扪心而来，则见肠胃五脏，历然无碍。”传说中的“明镜”能看人的五脏，所以用“明镜高悬”比喻人目光敏锐，识见高明，洞察一切。

人人心中有“明镜”，为什么我们不能洞察一切呢？因为大多数人没有安宁的背景。人只有在安定和宁静中，才容易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，也容易心平气和地与每个人相处，去对待每一件事，并用他的安详与平和，让更多的人走出狭隘。这是“空船”与“明镜”告诉我们的。